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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馆需要什么样的社教课程?

2023-12-12 13:48文博圈11854

  “良渚人是如何治水的?五千多年前的良渚人在水利工程上已经做出了诸多惊人壮举,更为有趣的是:良渚人治水居然靠‘玩泥巴’……”一个周末的午后,一群孩子在展厅中围着一个展柜静静聆听讲师讲解,他们身着统一的黄马甲,脖子上挂着耳麦,听到感兴趣或不理解的地方,还要七嘴八舌地向老师提问。


  这是上博针对当前“实证中国”特展推出的《跟着良渚人体验史前“潮”生活》亲子研学课上的一幕。该课程分别面向6-9岁、10-14岁两个年龄段的亲子家庭。


  “我们此次的导赏活动从一个新奇且有趣的角度去解读良渚‘潮’文化”,结合展厅的实物,从衣、食、住、行、精神信仰等方方面面去了解良渚先民的生活。”看到自己讲授的课程受到研学团家长和孩子们的喜爱,研学团导师张俊难掩喜悦,他说:“孩子喜欢有所得就是最大的收获。”


  文博研学热背后


  许蕾是一名有着十余年儿童教育经历的从业者,在博物馆研学课程讲师岗位上已从业6年多,也是上海博物馆学院最早的讲师之一,经历了研学这一新生文化业态从萌生、发展到火爆的过程。提及时下火热的研学话题,她是喜忧参半,“作为研学活动本身来讲,我认为十分有必要提倡。但是目前研学市场也存在一些乱象,比如挂名研学的活动泛滥,研学产品的质量良莠不齐等,需要规范和引导。”


  十多年前,许蕾从教儿童画画起步,进入教培行业。专业出身加之兴趣使然,使得她在儿童教育领域倾注了极大的热情。“由于我自己是美院出身,我们在念书的时候接受的观念就是要去博物馆,去看实物和原作。”抱着这样的观点,许蕾会带画室的孩子去博物馆、美术馆看展览,义务讲解,家长只需要承担起门票费用。当时“研学”这个词尚未风行,更不会出现因为研学团扎堆而被博物馆、美术馆“驱赶”团队的事情。


  近年来,随着博物馆参观热潮的出现、研学市场火速升温,各类名目繁多的研学游愈演愈烈。博物馆预约难、黄牛倒票、有偿带团讲解等一系列矛盾都在今年暑期集中爆发。为了规范管理,维持参观秩序,国内多家博物馆在暑期密集发布参观公告,该不该禁止社会讲解等话题也被置于台前,引发广泛讨论。


  业内人士普遍认为,研学作为学校教育和校外教育衔接的创新形式,值得被鼓励。研学实践能让学生们在“行走的课堂”中增长见识、收获新知。“研学其本质上是有别于学校课堂教育形式的另一种节奏下的学习体验,它能让人在比较良好的、轻松的氛围里获得学习体验。”吴中博物馆馆长陈曾路对澎湃艺术说,“研学最初是由教育系统提出,也受到国外的一些影响。很多国家都有着很完整的研学体系,整个社会的配套服务也做得很好。”


  反观我们的研学发展现状,还处于比较不成熟阶段,存在主办机构繁杂、价格体系混乱、研学产品质量良莠不齐等问题,家长很多时候也处于盲目跟风、非理性消费。


  许蕾表示,“社会上一些商业机构、旅游公司也会打着研学的旗号,但是他们缺乏专业的策划团队和师资,提供的内容服务跟真正的研学相差甚远,在导览讲解时甚至错漏百出,误导听众,现在市场上也会有劣币驱逐良币的情况。”一些家长缺乏甄别能力,可能花了钱,花了时间参加所谓的研学游,到头来孩子还一无所获。


  弥补文博机构公教力量不足


  文博研学热折射的是当下公众对于文化的重视和旺盛的需求。一位长期从事博物馆公共教育工作的业内人士告诉澎湃新闻,当前不同博物馆的公共教育部门规模、实力相差悬殊,一些实力比较强的大馆的公教部门,可以设计出一些比较好的博物馆公教活动和课程,但是由于人手、精力、资源有限,也很难满足社会的需求。而从社会上主办研学的机构来讲,他们出于盈利的目的,对此积极性也很高,也往往会有一些很抢眼的想法和点子出来,苦于没有专业资源对接,所以他们就很希望能够跟博物馆联手做这件事情。


  据澎湃新闻记者了解,就文博类研学而言,目前市面上的研学项目有来自博物馆官方背景的机构、社会上的商业机构以及博物馆与第三方机构合作策划等多种形式。


  以上海为例,其中被视为“研学界”标杆的是具有上海博物馆官方背景的上海博物馆学院。2019年,上海博物馆学院正式上线,面向全社会人群推出了文博教育的研学活动。其课程由上海博物馆官方设计与策划,第三方负责运营。


  依托得天独厚的文博资源和强大的导师团队,上海博物馆学院的课程一直以优质著称,在家长和孩子当中也有口皆碑,因而即便收费比市场上同类产品要高,还是有着很强的号召力。据统计,从2019年上线至今,上博学院研发并开设的周末亲子活动达1000多场,线下营学活动100多期,接待超过20000人次。


  今年暑期,位于人民公园的上海市历史博物馆推出的针对“长江口二号科学考古进行时”特展的博物馆奇妙夜研学活动也很火爆,围绕展览主题,馆方邀请专业的策划团队,设计了探秘展览、亲子知识秀、儿童光影剧等系列活动。


  据悉,上历博的研学项目主要是借助第三方联合策划。馆长周群华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谈及,“类似的策划内容通常由博物馆发起,随后博物馆相关负责人在第三方的合作渠道中广泛征询,寻求让想法市场化落地的方法。”“博物馆自己的人力、物力和资源是有限的。完全靠自己来解决全通道、全逻辑、全市场、全要素的工作是不现实的,还是得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引入外部的市场资源。”周群华说。


  当下,一些规模较小的公办或民营博物馆、美术馆,由于公教部门规模小,人手少,很难自主策划形式多样的公教活动,也会采取与第三方合作策划推出一些公益性的公教活动或导赏课程,这种合作形式也是当下一种比较普遍的方式。据许蕾介绍,她自己的团队就曾为沪上朱屺瞻美术馆、宝龙美术馆等策划官方公教活动,或提供导赏课程。


  然而有着博物馆官方背景的研学机构毕竟只在少数,社会上很多主办研学的商业机构,跟文博机构之间的联系可能并不那么紧密,它们在信息获取、专业性、师资方面就比较弱势,这些机构的研学活动可能就存在课程不系统、课程质量不高、实施落地打折扣等问题,这也正是当前研学市场上被诟病比较多的部分。


  如何打造一堂优质的博物馆研学课程?


  一场优质的研学活动之所以受到家长追捧,是因为它往往有着鲜明的主题,是问题导向型的,与填鸭式的知识灌输有着天壤之别。不过很少有人会去关注,一堂优质的博物馆儿童研学课程它是如何诞生的。其实,打造这样一场研学课程对内容策划和带队讲师都有着极高的要求,他们往往需要既懂专业知识又懂儿童教育心理学,而这样的人恰恰是当下比较欠缺的。


  郭青生是博物馆公共教育专家,从事博物馆公共教育工作40余年,是博物馆小观众所喜爱的“郭爷爷”。退休后有了富余的时间,他去到上海自然博物馆当志愿者讲解。馆方安排他去讲“人地之缘”展厅。人地之缘讲述的是人和土地的缘分。这个展厅也可视为自然博物馆的尾声,即生命的演化以及从猿到人之后,人类文明的发生与自然的关系。


  “这个展厅位于B2楼层,是自然博物馆比较没有观众缘的一个展厅,博物馆安排我来讲这个展厅,是他们相信我的知识结构能胜任,而且可以把自然博物馆与社会人文类的博物馆链接起来。”郭青生说。


  由于自然博物馆儿童观众比较多,为了使讲解有趣而吸引人,郭青生以特别生动的语言讲述新石器时代农业发生的机制、植物驯化和动物驯化等展览中的知识点,同时还随身携带一些谷物的标本,让儿童观众看一看、摸一摸,激发他们的兴趣和想象力。


  在此基础上,他还曾到社区给一年级以下的儿童做亲子家庭讲座,为他们设置的主题从《麦哲伦航海的故事(认识宇宙中我们的家园)》《一条奇特的鱼(动物是怎样从水中移居到陆上的)》到《穿越到半坡村和河姆渡村(去新石器时代的小村庄做客)》《小口尖底瓶以及人和鱼的对话(令人赞叹的陶器)》……将晦涩的自然与考古学概念科普知识化,使之成为一个个儿童、家长与老师互动的有趣的科普小故事,听上去妙趣横生。


  怎样评判博物馆儿童课程是否优质呢?郭青生说,他个人认为,优质的标准应当是,


  第一,为孩子们选择合适的博物馆以及博物馆中合适的主题,即这些主题能够激发起他们学习的兴趣,对他们的成长有意义,并符合他们的知识积累和思辨能力;


  第二,符合博物馆学习的特征,他借用《大学》中“格物致知”的概念,认为博物馆的学习是鼓励学习者通过“格物”即观察(最好再加上体验)展览内容获取知识,而非单靠老师的讲解获取知识;


  第三,符合21世纪的教育思潮,以问题导向、启发互动等方式开展教学,鼓励孩子们提问、讨论以及各种形式的知识分享;


  第四,馆内和馆外相结合的方法,鼓励孩子到馆外行走以观察相应的社会现象;


  第五,老师善于使用生动的语言,深入浅出地讲解学术的概念,鼓励孩子们“跳一跳”而去摘树上更高的果子,避免“浅入浅出”的迁就式教学。优质的标准中应当包含着“研”和“学”的双重成分,应该是一种以“研究”的方法而获取知识的博物馆学习方式。


  许蕾记得自己开设的第一堂博物馆研学课程是《青铜器上的大眼萌》,针对低年龄段的儿童,直到现在机构还偶尔上线。“我给孩子们讲为什么会有这些图案,它的寓意是什么?它是怎么变形的,它跟美术有哪些相互的影响,其中还搭配了手工环节,当时反馈还蛮好的。”许蕾说。在她看来,好的研学课程首先要跟展览匹配,要有好的主题,主题不能很牵强。其次,选出来的展品背景讲解要能够被小朋友所理解和认可。而对课程提出更高要求的话,则要能够对主题做引申。


  研学的关键是达求“教育性”


  研学作为近几年兴起的,被社会所需的新生事物,政府层面如何去规范引导或许还有一段比较漫长的路要走。针对当下存在的问题,作为行业资深从业者,许蕾建议是否能够借助官方或高校的力量去培养一批专业人才,设置一定的准入门槛,既可以解决社会需求,也可以解决专业度的问题。


  “研学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应该鼓励。博物馆作为公共文化机构,公共性是其基本属性。博物馆要具有为公众提供公共文化服务的功能,而无论研学、展览、教育活动都是其为公众服务的一个具体表现。”陈曾路说。他认为,博物馆首先要有一个开放的心态,要提供平台;其次把自己的规则要求说清楚;第三,对于博物馆自身没有的资源,要允许更多的社会机构,用商业和非商业的方式来利用,同时也不能完全依赖社会机构,要构建自己的核心竞争力。


  复旦大学文物与博物馆学系教授、博导郑奕在接受澎湃艺术采访时谈到,我国各级各地政府都在引导和扶持“研学旅行”,并希冀在收费、安全保障、教育模式等方面突破,既充分体现活动的公益性,又保证安全和效果。更重要的是,探索从活动到机制建设的进阶。


  “对博物馆而言,作为非营利性机构,其研学活动和项目即便收费,基本也是以覆盖人财物成本为主的公益性收费,远低于社会机构的。但无论是博物馆为主体开发的研学旅行,还是社会机构的,抑或是两者或多方合作的,其关键是达求‘教育性’,也即充分依托博物馆‘基于实物学习’的独一无二性。”郑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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