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具为何诞生?
桌具,用于摆放酒食牺牲,防止地上的尘土与虫蚁污染,不仅可供日常生活,还可供奉神灵;草席,久站伤身,睡卧的姿势更便于人体休憩,而椅凳床榻等高型家具,又是因垂足而坐的习惯诞生......
家具从诞生之初,便是为适应人的需要而存在,正如《管子》之言:“古之良工,不劳其知(智)巧以为玩好,是故无用之物,守法者不失。”能适应人们生活需要的实用性,是家具制作与使用的基础。
清《乾隆皇帝是一是二图》故宫博物院藏
而随着物质生活的丰富,家具的设计制作也迎来了更多的挑战,除了对单个家具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更对家具的组合陈设有着一定的要求——既要满足多人或多重功能的需要,又要保持和谐的美感。
多人宴饮用什么,庖厨之地用什么,文房之中用什么......这些问题,从来都没有一个明确到数量和形制的标准答案,但在古人的文字与绘画中,我们亦能看到一些质量不错的参考答案,为我们今天的家居与生活,提供新的灵感。
■宴饮与雅集
在中国古代社会中,早至周朝,就因礼制文化的深刻影响,有了比较严肃的宴饮活动。仅论饮酒这一项,便有着无数的严格规定,为宴饮仪式提供范本,如《礼记·玉藻》中便有一言“惟君面尊”,即饮宴之时最重要的贮酒器必须面向最尊者。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宴饮的成本决定了它的主角大多是有一定经济实力的贵族富豪。除此之外,宴饮还是人们寻欢作乐、享受社交生活的一种方式。
唐陕西西安韦氏墓壁画《野宴图》
故而,我们常常能看见贵族的墓室壁画中舞榭歌台、觥筹交错的场景,在这样的场景中,家具就扮演着“沉默但重要的配角”。
在洛阳唐宫中路东汉墓中,有一处壁画便记录了一对东汉夫妇宴饮的场景:夫妇二人端坐于一张带有围屏的大床上,此床腿足低矮,只略高于地面,床心为朱红色,或是垫上了锦绣织物。
而床前正有一方栅足几,几面狭长平整,栅足内翘,整器以髹漆、雕刻等技法装饰,其上承放着酒食器具。
从夫妇宴饮图中我们可以看出,对于最朴素最小型的宴饮场合来说,酒食需要的承具与人需要的坐具是必不可少的。而若是大型宴饮场合,则以《韩熙载夜宴图》为例,可按活动分为听琵琶、观舞蹈、歇息、乐器合奏四个场合。
明末清初黄花梨四平塌床
其家具众多,既有挂上锦绣床帐的围屏床、亦有一种十分特别的床面为U型的围屏床,中心可置放矮小炕桌,坐卧皆可。更有带椅披的靠背椅、带脚踏的靠背椅、披覆织物的坐墩等坐具供闲坐,就连盛放酒食的桌案,亦有大小和高矮不同的数件夹头榫平头案。
传说此图的创作正是因为后主李煜听说韩熙载生活荒纵,于是派顾闳中去他主办的宴饮场合看看他究竟私底下是什么状态,顾闳中才用绘画的方式将韩熙载夜宴之景记录下来。
明晚期黄花梨灯挂椅
上层贵族集会通过宴饮寻欢作乐,而文人墨客的集会则以兰亭雅集为蓝本展开,历史上留名的雅集便有魏晋的竹林七贤雅集、唐代的香山雅集、宋代的西园雅集等等。
除了山野之地的曲水流觞,亦有一些雅集发生于庭院之中,如明代的《杏园雅集》,便是十分经典的雅集庭院布置范例。
明《杏园雅集图》大都会博物馆藏
罗汉床、靠背椅、玫瑰椅等坐具都是时兴之物,按等级使用,还准备几个小坐墩供客人挑选。方桌适承棋盘、条案适放古董、石桌适摆古琴......承具各有其功用,便于文人们行不同雅事、揽尽风雅意趣。
■庖厨与茶饮
比起前述的宴饮场合,庖厨更贴近日常生活所需。虽然庖厨是上层贵族与下层平民都需要进行的活动,但能留下记录的庖厨场景,多是以为贵族生活提供服务的平民仆从为主体。
这一题材在东汉画像砖中尤为常见,或如段玉裁注《说文解字》载:“祠犹食也,犹祭祀也。”庖厨生产食物,对于生者来说尤为重要的庖厨,在“事死如生”的观念影响下,自然也应该是为死者考虑的大事。
在成都博物馆所藏的一块东汉画像砖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比较简单的庖厨场景:左边二人跪坐在栅足长案后准备菜肴,二人身后立有挂着食物的架子;右边则是一个长方形灶台,灶上置一釜一甑,由一人操控。
东汉庖厨画像砖成都博物馆藏
可见庖厨中必不可少的家具是承具与架子,坐具在需要全神贯注于制作食物的厨房中并不必要,但也可作锦上添花之选。而在山东诸城的一块画像石中,我们则能看到更为完整和丰富的庖厨场景。
这块画像石中的人像与图象可谓是密密麻麻,但仍可细分为四种活动:屠宰、切菜、汲水、炊煮。按照这一取用食材制作食物的逻辑,我们可以看到这个大厨房中需要的家具仍然是置放厨具、餐具与食材的桌案和储纳各种物品的柜架。
而对于文人墨客来说,茶饮亦是生活中不可抛弃的一部分,悠久的茶文化在传说中起源于神农氏,经过历朝历代的发展,兼具成熟的技术与优美的艺术美感,成为中华文化中具有代表性的一部分。
以南宋刘松年的《撵茶图》为例,我们可以在这幅图中看到仆从磨茶、点茶,文人挥毫赏画的茶会场景,其本质上亦是一种以茶为主题的雅集。
从庖厨与茶饮的对比中我们亦可以看到,茶饮场景中使用的家具类型与庖厨一致,但多了文人雅集之物。另外,或是因为茶饮本身为风雅之事,故而即便是用于制茶的家具,也比庖厨更讲究几分。
■文房中的风雅之事
而对于家具文化的主力军——文人来说,文房家具的讲究与繁琐堪比初建的周礼,只不过文人喜好稍有不同,故而也呈现出百花齐放的状态。
如文震亨在《长物志》中提到“方桌旧漆者为最佳宜,须取极方大古朴,列坐可十数人者,以供展玩书画,若近制八仙等式,仅可供宴集,非雅器也。”方桌这东西和风雅是不沾边的。
但李渔就认为任何家具的制作都应该“务舍高远而求卑近”,家具的实用性至关重要。
不过总的来说,二人的主要审美观还是比较一致的。文震亨强调“几榻有变,器具有式,位置有定,贵其精而便,简而裁,巧而自然也”;李渔也说“安器置物者,务在纵横得当,使人入其户登其堂,见物物皆非苟设,事事具有深情。”家具的布置应该按照一定的章法,追求自然隽永。
但文房之事实在是多不胜数,沈仕在《林下盟》中列举了一下晚明文人日常生活的“十供”:“读义理书,学法帖子,澄心静坐,益友清谈,小酌半醺,浇花种竹,听琴玩鹤,焚香煎茶,登城观山,寓意奕棋。”可见文人的文房生活有多丰富。
北宋赵佶御题《听琴图》轴局部
且文房之事,并不仅仅可在文房进行,琴棋书画等风雅之举,亦可在庭院、郊野进行。故而,其所需家具往往依其活动需求而设,比如弹琴则备琴桌。
琴桌的特别在于它的形制往往不大,刚好能承托一把古琴,高度也不高,正好使人坐下后能以更舒适的姿态抬手抚琴。其用料制式,往往还是依琴所设,不仅自带审美意趣,有些还能增强琴声共鸣,具有很强的功能性。
而挥毫泼墨的书画之事,往往会用到形制较大的画桌画案等物,其宽平稳健,可置放许多物件;简练清雅,不喧扰眼球;腿间往往用枨谨慎,以减少使用时的不便;相对空敞,更增文房疏朗开阔之气。